修真之法从来都是逆水行舟,不进则退,如遇瓶颈则更险之又险,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受外界侵扰,数十年的心血功亏一篑,因此绝大多数修士遭逢瓶颈期,便会封闭仙府,独自修行,避免接触凡尘烟火,即民间所说的“闭关”。
郁润青在寒川那十年,倒也算得上一场漫长的闭关,是以没经历太多波折修为便突破了元婴期。
可岳观雾却是在繁杂纷扰中修行的,自入门以来从未有一次封府闭关,单是这一点,就足以证明她道心坚定,仙盟中人无不为之敬服。
郁润青也一样,对她师姐佩服的五体投地。
仙门修士再怎么超凡脱俗,也终究是尘世之人,永远不可能真正割舍掉七情六欲,其中口腹之欲是最难克制的,毕竟人从娘胎里生下来,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饿了要吃饭,此乃天理,亦为自然,绝大部分修士只会在将要突破筑基期那段时间不断尝试辟谷,以确保自己在修行期间能够神清气洁,为天道所容,而筑基期之后,大家还是很愿意似寻常百姓一般依照时令节气穿衣吃饭的。
岳观雾则不然。
郁润青在玉卿宫待了整整三日,没见过她吃饭,更没见过她睡觉,于她而言在静室打坐都可以称得上是少有的闲暇。
郁润青扒开一道门缝,小心翼翼地探了探头,只见墙角的香几上摆放着一尊颇有古韵的莲花香炉,似乎刚点燃不久,袅袅轻烟,徐徐飘散,顺着那一缕烟望过去,果然是正在静坐修习的岳观雾。
春蓬剑平放在她膝间,寸步不离。
岳观雾倏地睁开眼,冷冷的看过来:“有事?”
郁润青一怔,爪子在地上挠了两下。
岳观雾将春蓬剑放到身后,用指尖敲了敲案几上的杯盏:“到这来说。”
郁润青跳到案几上,依旧用爪子蘸水,涂涂抹抹。
岳观雾看着,渐渐蹙起眉,半响才道:“你是说,你的替身离开了空桑。”
郁润青重重点一下头。
她当日拢共下了两道符咒,一道是替身符,一道则是追踪符,因这两道符咒都是以血绘制,所以不论相距多远,她都能感应到自己肉身的方位。
替身是代人受过,逆来顺受的替身,绝不会独自逃离空桑,大抵是玹婴要出一趟远门,不放心将替身留在极乐宫,故而将其带在了身边。
岳观雾虽是一知半解,但稍稍思索一番,也能想明白其中关窍:“她们要去往何处?”
郁润青又蘸了一爪子水,一笔一划的写下“金陵”二字。
岳观雾低念了声“金陵”,旋即抬眸道:“陆轻舟如今正驻守在金陵台。”
郁润青并不意外。
诚然,淮山是问心宗的根基,是凛然不可侵犯的仙门清修之地,可真正到了邪魔横行的年头,苟活着比什么都重要。
很多很多年前问心宗就经历过这么一遭。重葵剑主问世后,春蓬剑主自知不敌,又唯恐死后邪魔肆虐,或血洗淮山,
或屠戮百姓,不论哪一样都让他九泉之下不得安宁,于是思来想去,有了这样一条妙计,便是让门生四散至各个传送阵
除了金陵台和铜雀台,其余十个传送阵都设立在无人之地,以阵为营,阵上布阵,以守为攻,来人就打,直白点说就是纯粹的耍无赖,打的过就打,打不过就跑,一日日耗下去总能把重葵剑主活活耗死,再不济,也能为来日仙盟复苏留下几颗种子。
至于金陵和雀城这两座人口兴旺的大都城,不过做到“尽力而为”四个字罢了。
邪魔当道,莫说想屠一城,便是将人间化作烈狱,仙盟也无计可施,只能苟延残喘的等待着曙光降临。
可玹婴此时为何带着替身去金陵?
思及玹婴不止一次对陆轻舟起杀心,郁润青又飞快地写下一行字。
岳观雾看着那行逐渐消失的字,微静,答复道:好,我们去金陵。㊣[(”
金陵与那号称曲乐之都的雀城不同,金陵之美,在于那数不尽的风流客,在于那望不尽的秦淮河。
郁润青从前最喜欢到金陵来。
华灯初上的秦淮河,延绵百里,贯穿金陵,只管放眼望去,两岸集市云集,人潮汹涌,河面花红柳绿,金粉楼台,随便登上一艘画舫,尽是出口成章提笔作画的才子佳人,划拳投壶也好,吟诗作对也罢,大俗大雅皆是生趣。
这样的盛世景象,便如同一幅挂在神殿里的画卷,纵使心狠手辣杀人如麻的魔修,也不会舍得一笔抹去。
说老实话,魔修又不傻,他们或许会血洗淮山,寸草不留,可绝对不会在藏书阁搞破坏,他们或许会屠满门屠满村,甚至屠戮一整个州郡,可绝对不会在这种他们也乐意游玩一番的金陵下死手。
自古以来,金陵这块风水宝地就没有遭受过屠戮。
“宗主……”驻守金陵台的修士见到岳观雾,不由的面露惊讶,看着岳观雾怀里毛色油光水滑的狸猫,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。
岳观雾倒是神色