向来都是老师评价学生的,断然没有一个本科生评价博士论文好坏的道理,主要就一个问题——这博士论文,本科生看得懂吗?
“这些诗作,也不知小友看了几首,又读懂几首。”这下不需要文士再主动出击,人群里很快便有人站出来,温文尔雅、风度翩翩地批判道,“如此大言不惭,平白惹人笑话,你家中长辈是谁,任由稚子胡言乱语,当真是不负责任。”
有人问:“这又是谁?”
“前年文会的竹榜榜首,钱氏子弟,学政钱正岚的侄子。”
“咦,这般来头,恰如两军对垒,有好戏看了。”
“……哎呀王兄,慎言,慎言。”
林宣耳朵灵,听到了,好整以暇地回望回去。
盛华楼文会,向来是不准带小厮侍从的,一是人潮嚷嚷,单是读书人都招待不过来,再来些随从,大家都别活了,楼都要塌了。
一楼大多平常文士皆能进出,林宣三人中,贾琏并非本地人,昨夜刚在花楼里宿了半宿,除了花楼里的歌女能认清楚贾琏是谁,剩下的一干人等大概都脸生极了。
而吴庸虽说长得特殊,人但凡看一眼都忘不了,然而吴阁老来扬州静养,平日里所见也不过寥寥几人,走的是高精尖路线,见过吴庸的人更是少数。
唯独林宣这张脸,积年累月,又生得出挑极了,整个扬州认识的人不少,拥有前年文会的竹榜榜首,钱氏子弟,学政钱正岚的侄子等一系列值钱title的钱以纶望着林宣的脸仔细回忆了半晌,道:“你是巡盐御史,林老爷家的公子吧。”
既然道出了姓氏,林如海和钱正岚有同僚之谊,钱以纶的表情也变得缓和起来。
钱以纶的目光向林宣望来,林宣便也微微冲他点头,笑了笑,道:“钱大哥几年不见,越发气宇轩昂,宣差点认不出了。”
“哪里称得上宣兄弟这般夸赞。”钱以纶笑道,“我这两年仿古人交游,历遍河山,苦楚多得讲都讲不完,大伯说我晒黑许多,倒像个兵卒丘八,不像个读书人,偏生你油嘴滑舌的,赞我气宇轩昂。”
话是这么说,语气却颇为得意。
钱正岚出了名的喜好盛唐风尚,钱以纶便效仿诗仙,及了冠便备好盘缠车马,不为官、不科举,好生在外游历了两年,及至今年正月才回来。
林宣真诚道:“实话实说而已。”
刚刚还剑拔弩张,转眼便聊得热络,贾琏隐晦地打量了眼林宣,只觉得他这表弟见人说人话,见鬼说鬼话的能力极强。
“这是怎么了?”
没有戏看,人群里有人失落道:“怎生突然又握手言和了。”
很快便有热心市民解释道:“这有何不能理解的,大言不惭的那位,便是林府那位诗书不通的长子,人家是世交,哪里在乎这一两句嫌隙。”
“嚯。”
“大水冲了龙王庙啊。”
“林老爷一门双探花,也是文采斐然的书香门第。”
“林宣呐,这倒是不稀奇了。”
所有人露出心照不宣的神色。
不是赞叹的表情,而是一种“懂得都懂”的讳莫如深。
林宣这名儿,在扬州城还是颇好使的,一听其名声,不屑者便多了许多,嘈嘈私语,沸沸扬扬。
便是不知道的,也被科普了一嘴事迹。
林宣左眼皮跳了跳。
他倒是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,只是被围起来当猴看,也实在非本愿。
说起这偌大名声,冰冻三尺,非一日之寒,他年少时招猫遛狗,被林如海按了几条街追,也是那个时候练就了一声御马功底——主要是林如海不亲自追,也不愁没代步的,自有门客小厮代劳。
一个不过十岁的小孩儿,要跑过这么些身强体健的大人,又要不坠下马去,还是颇费了番周折的。
当时的阵仗太过夸张,演得和情景喜剧似的,留给人的印象深刻,到现在都洗脱不掉。
那中年文士见钱以纶靠不住,倒戈如此之快,脸色也难看起来,偏偏又惹不起,只好小声嘀咕道:“还以为是个壮士,没想到是个长虫。”
这话钱以纶可不爱听。
他少有才名,自负才学颇高,受不得讥讽,闻言怒道:“兄台这番话却也失之偏颇,没有读书人的胸襟,照你这么说,顺你心者便是壮士,不顺你心者,便是长虫了?”
中年文士闭口不言。
他转过头,目光避过钱以纶和林宣,目光在吴庸和贾琏身边逡巡片刻,还是挑了穿搭最为简朴低调的吴庸。
“墙上所张榜的诗作,皆是呕心沥血作出来的,区区孺子一句话便否定,未免过于荒谬。”中年文士盯着吴庸道,“你说今日诗文欠佳,不如你自己做一首诗,交给众人评判,若是好我便自认不是,若是不好,你有何脸面评价他人作品好坏?”
观他言辞凿凿、大义凛然,确实挺像那么回事儿,倒是赢得不少赞同之声。
吴庸也是打娘胎